“就是毫无办法。有什么办法呢?谁能够有办法呢?担忧也只有担忧罢了。我原来也很担忧,现在,我想,‘你担忧也没有用’,我就不担那个忧。随它去吧,随便怎么样都行。”他话虽这样说,大家却没有附和他的意见,因此而豁达起来。……就这样,他们这个也说担忧,那个也说担忧;对这样事情觉着担忧,对那样事情也觉着担忧;仿佛这个世界虽然那么大,却我不出一个人、一件事是可以不担忧的样子。说来说去,何应元觉着也没有味道了,就举起酒杯,邀大家喝酒。陈万利凑趣道:“亲家翁,刚才你敬的那一杯叫做定惊酒,那末,你现在又敬咱们一杯,这该叫什么酒呢?”何应元搔着脑袋想了一想,就说:
“这一杯,叫解忧酒吧。”大家一听,就都举起酒杯,把那些据说已经窖藏了八十年以上的陈年花雕一口喝干了。接着,大家又默默无言地吃起烫生蚝来。吃了一会儿,何应元才转入正题。他眼睛望着酒杯,既像对大家说话,又像喃喃自语地说道:
“我担忧什么呢?我别的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,就是这么几亩瘦田,几撞破房子,我有点放心不下。自从我二十几岁经办税务以来,到现在也足足有四十年了。我一辈子省吃俭用,舍不得乱花一个小钱,长年累月才积蓄了这么一个薄薄的家底。现在,眼看又要起风波了。唉,亲家,我可比不上你呀。你是足智多谋,心广体胖,你看你这副身架,活一百岁也绰绰有余。可我呢?我心神不安,瘦弱多病,恐怕也再活不了几年了。这些日子来,我最怕的就是个乱字。不管国家也好,家庭也好,只要一乱,我就恍恍惚惚地六神无主。总而言之,蒋介石这回上了大当,也给我们带来了麻烦。他是一个深谋远虑,奇智大勇的人,他平常最善于搞兵变,一下子扣留这个,一下子扣留那个。想不到这回到底是作法自毙了,自己也掉到陷坑里面去了。你看这天下的事情还怎么说呢?这样一来不打紧,我们对国家安危倒没有负什么直接责任,可我们对自己的产业,对自己的子孙总要负责任呵。”